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No.41 另眼看中国教育 董瑞祥 安幼 1周前

什么是科学精神?我以为,就是怀疑精神、批判精神、分析精神和实证精神,是这四种精神之总和



上了三年,不要文凭,便从中国人民大学退学的作家钟道然在《我不原谅》中描写了中国教育的一些可笑又可怕的现象:

“小学拿走了独立价值观,中学拿走了自主思考,大学拿走了理想梦想,自此以后我们的脑子就像太监的内裤,里面什么都没有。”

教育,就应该帮助人达到他能够达到的最佳状态。中国的学生在学校能达到的最佳状态,就是在教室里看着老师发呆,盯着黑板狂抄笔记,然后晚上跳入题海绞尽脑汁苦熬。中国的学生,是背书做题造就的,是《五年模拟三年高考》造就的…但绝对不是天性造就的。

中国教育是痛苦教育,行为被束缚只是表面痛苦,精神被折磨才是深层的痛苦。

对新入校门的小学生,当务之急是让他们服从指挥。就好比马戏团招来一批猴子,得先把它们驯化得服服帖帖的,然后才能让它们进行各种表演。

于是,老师和家长们采用三个方法来驯服这些小猴子们:树权威、喊口号、去除自我意识。去除自我意识里面又分三个小招式。

第一小招是家长使的,叫给家长“争气”。 家长们认为孩子是私有的,自然就该为她们争光。

第二小招是老师使的,叫“为集体争光”。老师通过灌输班级体的价值观,将个人意识扼杀在襁褓中。

这一招可谓防患于未然,在小孩子的个性尚未显露之时就将其连根儿拔掉,方便以后高强度的管理。而这种价值观到了极致便是从众,从众到了极致便是自我的缺失。

第三小招:“横向比较”。把人排成一队就总有人在你前面,你总会发现自己比别人差,然后因此闷闷不乐垂头丧气。从此你遭遇的各种心理折磨甚至疾病,也都从这儿生的根。

一个健全的人,最重要的是纵向比,只要自己进步就好,甭管别人。

有了这几招,整个“学习囚徒”生活的前期铺垫也已完成。老师家长的攻势非常明确:先通过“树权威” 确立老师家长的领导地位;再用“喊口号”把你的思维简化成鸳鸯火锅,来灌输他们的思想;最后来个“争气”+“集体主义”+“横向比较”三连击,根除你的自我意识,把你变成机器人。

进了中学,学生们的书包一天比一天沉,睡觉一天比一天晚,镜片儿一天比一天厚,整日被书山题海包围着……

十几岁的少年都开始有独立思维和个性了,而这些可都是与中国教育势不两立的天敌啊。一旦这些东西蔓延开来,后果将不堪设想,所以必须想方设法趁早将之斩尽杀绝。这是一场战争,一方是少年的心气,另一方是中国教育的怪兽。

中国学生就在扭曲教育与人性的对立中度过中学六年,其实就干了两件事,一是背书二是做题,却没有时间进行独立思考,因为这六年中,老师家长学校共同致力于对学生施加高强度的禁锢,并全方位限制他们的个性和思想。这就好比在你屁股后面点把火,不玩儿命往前跑不行啊。而中国学生们,也就此步入了“学习囚徒”生涯的巅峰。

到了初高三,那完全就是在挑战人的心理极限,而每逢中高考前都是心理疾病多发期。19世纪意大利一位研究自杀的学者说过:“自杀是在自然界的生存竞争中,让身心不大健全的那些人自然淘汰的一种手段。”所以在中学自杀也是优胜劣汰的机制,受不起这罪的只能一跳了之。

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,被逼得走投无路,那咱只好想辙“越狱”。如今最潮的逃离手法是出国,在中国实在呆不下去了,到了国外不说能混多出色,至少可以混成个人样儿。
而大多数想跳楼不敢跳、想出国出不了的只能留在这里挣扎。

这种挣扎的一个主要体现是“非暴力不合作”,此时的学生往往拒绝跟家长老师交流,而且看谁都不顺眼,但在内心中,他既把成绩看得无比重要,又不相信自己,十分纠结。之后纠结到一定程度物极必反你就会一下儿豁然开朗,进入破罐儿破摔时期:反正就这么着了,爱咋地咋地吧。学生到这份儿上,往往具有强大的心理承受力,任你怎么训斥都面不改色心不跳。这种人通常都遁形于网吧,所以你看学校旁边的网吧常年人满为患。

然而,这抗争好比掉入沼泽,越挣扎越痛苦,随之而来的往往是更剧烈的束缚。

你不是逃课吗,逃呗,看你能撑到啥时候。一开始就跟你讲清楚了,你只有高考这一条路可走,非得自寻出路,最后只能是自寻死路。这就叫不自量力不识时务,不高考你以后混什么啊。所以抗争的同学无非两种下场,一种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,争着争着便接受了现实,乖乖回来好好学习(小生就属于这样的,那课只逃了半天)。另一种是一意孤行抵抗到底,就跟你死磕了,最后这样的人大概都沦落天涯生死未卜不知去向。至于韩寒,纯属意外。

所以大多数人都看透了,伸脖子也一刀缩脖子也一刀,还不如抹干净脖子,试一试让青春受迫害,被缚也比抗争来得爽快。而且时间一长大家也就麻木了,不觉得疼,反倒觉得这样挺好。你看同学们不都憋着一股劲儿,勤奋刻苦努力奋斗,一心一意谋分数嘛。

然后就是每年6月那几天。中高考就像是所有中国学生共同演绎的一幕气势恢宏的悲喜剧,这两三天光景中几家欢喜几家愁,有人从地狱到天堂,有人从天堂下地狱。当高考结束铃声响起,监考老师收走你卷子的那一刻,仿佛自己之前所有的努力、所有的付出,做的所有题、背的所有书,都统统被收走了。一起收走的还有逝去的12年。而我们自己把小学中学的所有时光,也都连同那张卷子一起交出,不知去向。走出考场,你竟是两手空空。

当你把书书本本们扔掉时,也感觉有点儿悲哀吧。毕竟那些书是你多少个晚上咬着牙根儿背下来的,那些卷子曾经被你当成宝贝一样翻来翻去百看不厌,那些笔记又花了你多少心血?考试一过,它们竟变成了毫无意义一文不值的垃圾,让你一扔了之。

6年的青春时光,我们毅然决然地把它献给了高考,献给了那几张纸,为了它我们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,付出了无尽的泪水。

中学6年,连同小学6年的教育,成功地废除了自己的主动思考能力。走出校门时,转头看看别人,仿佛都能看出你我的思维变成了同一个模子。我们能对同一个问题做出同一个回答,一字不差。到这份儿上,中小学的使命就完成了,它将学生的大脑同一化,使其毫无价值可言。我们就像是《飞越疯人院》里被大夫护士做了“脑白质切除术”的麦克墨菲,空有人的躯壳却没有人的灵魂,眼里无梦无幻。

18岁的我们就这样拖着毫无生命力的躯壳,顶着一个被废掉的大脑,把无价的青春抛在身后,走向成年……

对于钟道然的这篇文章,作为曾经的中学生,我感同身受。作为曾经的中学教师,我也曾在一种无意识的状态中如此“迫害”过学生,直到去了丹麦和其他国家做了对比之后,才发现了我们教育的问题。

易中天教授对钟道然的观点也表示赞同,他为此书写了序言:

中国教育最不拿人当人,这真是一个奇迹!

其实,我,还有许多人,也都不原谅。不原谅谁?中国教育。中国教育有什么问题?丟掉了根本,搞坏了脑子。脑子被搞坏的表现之一,是不但不会分析问题,甚至也不会提出问题,包括不会反问、批驳、质疑。

不会辩论,是因为不会思考。不会思考,则是因为我们的学校,从来就不教这个。学校里教的,永远是绝对正确的标准答案,非此即彼的思维方式。怀疑是不可以的,批判是不允许的,分析和实证则是不训练的。至少,文科的课堂里没有,老师们也不会。文科生的逻辑思维能力,全靠中学时代平面几何打下的底子,还得当时就喜欢这门课才行。

甚至就连理科的课堂,也往往只有科学手段(技术和技巧),没有科学方法,更没有科学精神。因为我们的培养目标,是“成材成器”。这就必须打牢基础。也因此,我们的基础教育质量不差。但他们忘了,基础知识和基本技能固然重要,科学方法和科学精神就更重要。

什么是科学精神?我以为,就是怀疑精神、批判精神、分析精神和实证精神,是这四种精神之总和。不能怀疑,不准批判,不会分析,也想不到要去实证,当然不会发现问题、提出问题,更不会分析问题、解决问题。结果是,文科生变成字纸篓,理科生变成机器人。谁都不会独立思考,每个人都丧失了自我。

自我的丧失,必然伴随着道德的沦丧。因为真正的道德,必须也只能建立在自我意识的基础上。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人,怎么可能爱别人、爱社会、爱国家?

如果自己对自己都不明不白,又怎么可能“己欲立而立人,己欲达而达人”?事实上,老吾老,才能“以及人之老”;幼吾幼,才能“以及人之幼”。同样,也只有首先弄清楚什么是“己所不欲”,才知道什么该“勿施于人”。自我,岂能丧失?

受教育者丧失了自我,是因为我们的教育丟掉了根本。

今日之中国,学校是工厂,院系是库房,班级是车间,学生则是流水线上批量生产的齿轮和螺丝钉,只不过有的镀金,有的镀铜,有的压了塑料膜。但指导思想和生产模式,则是一样的。

目标,是“望子成龙”;标准,是“成王败寇”;方法,是“死记硬背”;手段,是“不断施压”,还美其名曰“压力即动力”。

至于孩子们是否真实,是否善良,是否健康,是否快乐,没有人去想。最需要“以人为本”的领域,却最不拿人当人,这真是一个奇迹!

这就不能原谅。所有不愿被异化的人,都不能原谅。

当教师的易中天,发现了中国教育不可以原谅的一方面,而我这位“老司机”仔细观察社会,却发现了中国教育的另一个灰暗面:缺乏了公民教育,社会乱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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